夜裏，花花等嬸嬸和那個男人都睡了，這才摸到樓上去，從懷裏掏出兩個烤紅薯來。

烤紅薯還冒著熱氣，是花花溜出去買的。

平常，她都舍不得買來吃，這東西幾塊錢一斤，一點都不便宜。

烤紅薯捂在衣服裏，一是怕被那個男人發現了，二是也怕拿回來東西涼了不好吃，結果把自己肚子燙紅了一大片。

小雨不喜歡吃這玩意兒，但此時的花花心頭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。

每天上午，那個男人都會出去，也不知道出去幹什麽，反正得要中午才回來。嬸嬸也會出去買菜，這樣屋裏就只剩下她和小雨兩個人。

從前她沒有放小雨走，那是覺得小雨早晚會被接回去的。但現在，她並不那樣想了。

所以，即便小雨不愛吃烤紅薯，她還是逼著小雨全給吃了，因為只有吃飽了才有力氣跑。

這一夜，花花在樓上陪著小雨。第二天上午，那男人出了門，花花還特地回了一趟自己那破爛的出租屋，拿上了所有的積蓄。再回來時，嬸嬸也正好出門買菜。

“花花，別到處跑，在家看著他，我一會兒就回來。”這是嬸嬸的叮囑。

花花應了一聲，確認嬸嬸也走遠了，才趕緊上樓去。

“小雨，你聽我說。”花花解開了綁著小雨雙手、雙腳的繩子。

這些天，小雨的雙手雙腳一直被綁著，花花雖然替他弄松了一些，不至於那麽勒著，但手腕和腳腕處還是被磨破了皮，早已經泛紅。

“花花姐，你是要帶我走嗎？”小雨似乎懂了花花的意思。

“一會兒，你跟著我出去，不準亂跑，都聽我的，明白嗎？我會送你回去。”花花叮囑道。

小雨點了點頭。

兩個孩子就這樣手牽著手出了門，一口氣跑到了陳家橋最近的公交車站。

花花就這樣送了小雨上公交車，但在這個看似簡單且容易的過程之中，花花其實既害怕又擔心。

既怕嬸嬸突然回來撞見，又怕那個男人回來，幸好，都沒有。

但是，送走了小雨，也就意味著她也回不去了。

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「家」，也就沒了。

兜裏揣著那點錢，她不知道要去哪裏，更不知道能去哪裏。

但是，很快追過來的嬸嬸似乎沒有給她更多的思考時間。嬸嬸買菜回家發現孩子不見了，立馬就朝公車站這邊追了過來，遠遠看到花花，大約就猜到怎麽回事。

嬸嬸當即就給了花花一耳光，“你就是這麽害我的？”

嬸嬸怒了，但這一耳光之後，嬸嬸又拽了花花的手。花花不知道嬸嬸要帶她去哪裏，她當時認為嬸嬸可能要帶她回去跟那個男人交差。

但是，嬸嬸沒有。

嬸嬸帶著她離開了陳家橋。

沈行安靜地聽著母親的整個講述，直到母親嘆了口氣，停下來，他才問了一句：“那個男人呢？”

“不知道。”母親搖搖頭。

“我和花花逃走之後，聽說警察就來了。他大概也是聽到了風聲，便再沒有出現。但是，我和花花並沒有因為當時逃脫了，就徹底地撇清了這件事。”

母親一個轉折，讓沈行的眉毛皺了起來。

“大約一個星期後，一個男人找到了在外面撿廢品的花花。他說他叫莫建國，是那個叫小雨孩子的父親，他的手裏還拿了個缺了條胳膊的奧特曼。

他說他是警察，但他不是來抓花花的，只是來了解一些情況，並感謝花花救了他兒子。”

“後來呢？”沈行又問。

“後來……我和花花把我們知道的情況都一一告訴了那個警察。其實，那時候很擔心他騙我們，怕我們都說了之後，再把我們給抓進去。

我倒是沒什麽，但花花那時候還是個孩子，也是因為我，才被扯進那件事裏。

我跟莫警官說了花花的身世，求他別為難孩子。

幾天之後，他又來了。他問花花，願不願意跟他走，他說可以收養花花，讓花花跟小雨一起長大。

我那時候其實挺想花花跟他走，好歹是有個好去處了，不用這樣天天流浪。但花花不願意，卻求了莫警官給她個新的身份。

她因為被拐賣，從養父家裏逃出來，沒有身份，連學也不能上。

我不知道莫警官是怎麽辦的這件事，大約是又過了一星期，莫警官又來了，說是讓花花去樊城的福利院，名字也改成了紀言。打那之後，花花就成了紀言，開始在福利院生活。”

“她為什麽不願意讓那個警察收養？”沈行再問了一句。

“我後來問過她，她說，她跟那個小雨不是一個世界的，她那樣的孩子，能吃飽穿暖就是幸福，不敢奢求更好的事。

不過，她沒跟莫警官走，也是對的。半年之後，就聽說莫警官去世了。

如果當時花花跟著去了，莫警官那一走，莫家的人能不能好好待阿言亦未可知。

或許，這就是花花的命吧。一輩子，就得在最底層裏掙紮。

我呀，就指望她能遇到一個好男人，疼她，愛她，沒錢沒房都沒關系，只要人好就行。所以，小行，你不行。”

說到最後，母親還刺了一下沈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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